月度归档:2016年05月

鞋 刘庆邦

有个姑娘叫守明,十八岁那年就定了亲。姑娘家一定亲,就算有了未婚夫,找到了婆家。未婚夫这个说法守明还不习惯,她觉得有些陌生,有些重大,让人害羞,还让人害怕。她在心里把未婚夫称作“那个人”,或遵从当地的传统叫法,把未婚夫称为哪哪庄的。那个人的庄子离她们的庄子不远,从那个人的庄子出来,跨过一座高桥,往南一拐,再走过一座平桥,就到了她的庄。两个村庄同属一个大队,大队部设在她的庄。 继续阅读

桐花季节 李国文

桐花开的时候,总是赶上凄冷的春寒,而到收拾桐子的季节,天又该冻得人瑟缩了。这是桐花的命运吗?其实,当我提笔描绘那一片花海的时候,我觉得,花开花落像过眼烟云一样,难道不更是当地女人的命运吗?

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短促的美丽,像焰火一样炽烈地亮,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快就谢却的花,一眨眼工夫,就迅即熄灭得无影无踪。那里的一年一度的桐花也好,那里女人一生只有一次的青春也好,都是匆匆过客,来了,马上,又去了。 继续阅读

佐贺的超级阿嬷 岛田洋七

某天晚上,在餐桌旁。

“阿嬷,这两三天都只吃白米饭,没有菜呀!”我刚抱怨完,外婆就哈哈大笑着回答说:“明天哪,可能连白米饭都没有了!”

我和外婆对视一眼,一齐哈哈大笑。

那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。回想起来,也正是从那个时候,整个社会开始发生急遽的转变:政府预算倍增、经济高速增长、日元升值与美元贬值、大学学运不断、校园暴力猛增、经济泡沫、石油危机、就业困难…… 继续阅读

秋天 费尔南多·佩索阿

茫然的黄昏里,飘在辽阔天空中的一抹轻柔云彩,还有晚夏初秋时节一阵寒风苏醒,都宣布了秋天的来临。树木还没有脱落它们的绿色或它们的叶子,也还没有依稀愁绪以伴随我们任何有关外部世界的衰亡之感——这纯粹是因为,它反映着我们自己将来的衰亡。就像残留的能量逐渐衰竭,某一类蛰伏之物还在尝试着最后的蠢蠢欲动。呵,这些黄昏充满着如此痛苦的冷漠,秋天不是在世界里而是在我们内心中开始。 继续阅读

残佛 贾平凹

去泾河里捡玩石,原本是懒散行为,却捡着了一尊佛,一下子庄严得不得了。

那时看天,天上是有一朵祥云,方圆数里唯有的那棵树上,安静地歇栖着一只鹰,然后起飞,不知去处。佛是灰颜色的沙质石头所刻,底座两层,中间镂空,上有莲花台。雕刻的精致依稀可见,只是已经没了棱角。这是佛要痛哭的,但佛不痛哭,佛没有了头,也没有了腹,莲台仅存盘起来的一只左脚和一只搭在脚上的右手。那一刻,陈旧的机器在轰隆隆价响,石料场上的传送带将石头传送到粉碎机前,突然这佛石就出现了。佛石并不是金光四射,它被泥沙裹着,依样丑陋,这如同任何伟人独身于闹市里立即就被淹没一样,但这一块石头样子毕竟特别,忍不住抢救下来,佛就如此这般地降临了。 继续阅读

旅伴 陈忠实

在同一车厢的同一隔间里,两位旅客同时找到了自己的铺位,都是下铺。他们谁也顾不得瞧对方一眼,忙着把随身带上车来的大包小包塞到货架上去,然后坐到车窗跟前来,火车启动了。

他们先后坐下,掏烟、点火、嘘出一口浓烟,上车时的紧张忙乱情绪舒缓下来,心地踏实地开始旅途生活了,这时才转过头来,打量坐在对面的旅伴。俩人的目光一经相遇,几乎同时惊奇地叫起来:

“啊呀!是你——” 继续阅读

争母 梁贤之

竹林村刘桂香阿婆已是69岁高龄,又患心脏病,风烛残年,朝不保夕,本应后人侍奉,偏偏不争气的独生儿子李明生好吃懒做,三十几岁还是光棍一条,两年前又因诈骗罪被判刑5年,现在在劳改农场服刑。刘阿婆日子过得艰难,巴不得早些断了四两气,让三尺黄土盖住身子。幸而村主任钱旺是个敬老助贫的好青年,经常给她送柴送菜,嘘寒问暖,解决生活中的困难,这才使她有活下来的信心。 继续阅读

哺乳期的女人 毕飞宇

断桥镇只有两条路,一条是三米多宽的石巷,一条是四米多宽的夹河。三排民居就是沿着石巷和夹河次第铺排开来的,都是统一的二层阁楼,楼与楼之间几乎没有间隙,这样的关系使断桥镇的邻居只有“对门”和“隔壁”这两种局面,当然,阁楼所连成的三条线并不是笔直的,它的蜿蜒程度等同于夹河的弯曲程度。 继续阅读